壬戌之秋，余在商邑。如有不豫，臥吟村榻。客有自外者，勸余持酒浮舟于洛曰：今茲歲紀(jì)，屬于壬戌秋之既望。又值此月，此非蘇仙游赤壁之夕歟。是用騷林墨壇好事之徒，莫不提壺挈榼。爭泛江湖者，蓋以是月與日。歲常有焉，難遇者年。百歲忽然，佳期易還。時(shí)不可失，盍從我而游洛，踵前脩之奇躅。余乃聽然露矧，應(yīng)聲而笑曰：向者蘇子之游，初非擇年于今歲，又非卜夜乎今日。又非選勝于赤壁，又非倍興于此夕。偶然作賦于前后，便成勝跡于千億。茍有蘇子之名之大，又有蘇子之才之逸。雖非今歲之歲，雖非今月之日。雖非赤壁之游，隨所游之勝跡。今者既無蘇子之大名，又無蘇子之逸才。徒務(wù)襲其年月，欲踵美而追懷。雖使載酒百甕，鼓吹十行。浮萬斛之舟，建千尺之檣。乘滿空之風(fēng)，張蔽海之席。出蒼梧而浮孟渚，掠渤澥而漂碣石。歷桑若兮尋蓬瀛，舞清飆兮歌素月。茍無蘇子之所賦，等井蛙之自多。跡雖勝而且奇，人孰聞而知耶。今客不反其本，徒欲逐末。客之好名，不幾惑歟。而況以赤壁之游，揣蘇子之跡。欲以記勝，只露其阨。既無取乎蘇子，又何慕乎赤壁。嘗念中流玩景，出于自然。吊古興懷，亦所必然。何自哀其短生，漫托羨于江水。爰一哀而一寬，近婦人而女子。況乎清風(fēng)自風(fēng)，明月自月。江自江兮山自山，蘇自蘇兮客自客。又何必取之而用之兮，為自家之玩物。是知區(qū)區(qū)于死生之際，屑屑于取舍之間。此余所以哀蘇子之阨，而并與赤壁而為阨者焉耳。余方以大氣為舟，以至理為楫。以黔羸為篙工，以造化為賓客。刺乎漭沆之口，涉乎混茫之洋。浟浟橫騖乎寂寞之濱，汎汎中流乎無何有之鄉(xiāng)。將落帆于大道之窟，且下碇于玄牝之門。奚暇與客游洛之濱，況風(fēng)利不得泊也。謹(jǐn)謝客，客于是憮然失色，逡巡避處。乃逸而遁，杳不知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