欲哭不可哭，欲道那忍道。
生丁丁酉秋，喪亂天所造。
湖嶺入鏖糟，犬戎幾陷鎬。
我時在錦城，見事苦不早。
無男念叔母，孀居病仍老。
具舟載一室，張帆入海島。
下碇憩三鄉(xiāng)，海戍近殘堡。
元戎失師期，賊逼勢直搗。
嗷嘈向我船，肝銷口吻燥。
平生二三友，目下剔肝腦。
遑忙奉老病，欲走顛且倒。
蒼卒失妻兒，無由問窮昊。
仆徒盡散走，赤子啼襁褓。
不忍棄道周，匍匐手自抱。
夜踰承達山，呱仍絕乳夭。
四面賊火紅，身首將安保。
避奔晝上崢，庇身夜依草。
潛穿豺虎窟，岌險無不到。
謂妻已兇鋒，孑孑空自悼。
饑極渴亦甚，目視昧白皂。
前途問莫憑，仰霄唯默禱。
夜深忽遇人，見我驚且勞。
問我子誰某，我以姓名告。
他聞愕且云，請以所見報。
晝余過蒙灘，老弱急且噪。
有婦誓必死，赴水足三蹈。
數(shù)婢扶且泣，拯溺燎于灶。
云是某家娘，無乃吾兄嫂。
果然即相遇，眼水劇翻潦。
死生得更逢，似欲豁煩惱。
賣環(huán)救我饑，一飯資主姥。
我言既見君，自今死亦好。
乘昏向土橋，提挈循江隩。
賊壘四羅列，白刃詎可冒。
力盡立中野，攜扶伏林奧。
日出賊猬集，原野窮探討。
妻云勢已急，子可走避盜。
我即突賊出，一奴為前導。
脫身走峻途，膽掉似風纛。
賊去已曛黑，如鳥戀巢抱。
蔓草血模糊，十口跡如掃。
尋君所伏林，僵尸委草藁。
頸插所佩刀，搥胸哭貞操。
造次勢窮蹴，固難免強暴。
從容齒劍死，壯節(jié)日杲杲。
獨生我何面，死可蒙幎帽。
赤身走聳珍，精爽日以耗。
忍饑八九日，足繭行未躁。
垂死見良友，惜別增戀嫪。
巖中寄我詩，至今嘆文藻。
何況得義士，金玉亦非寶。
我雖不識面，自言知姓號。
收我凍餒骨，煦濡實哺燠。
不謂腐馀腸，轉(zhuǎn)枵充粱稻。
還如翳桑餓，叩腹臥熙暤。
邇來久不見，貧病兩首皓。
兵塵尚澒洞，食藿憂懆懆。
萬死強此生，殘骸已黃槁。
居然送寒暑，秋風幾剝棗。
有時觸往事，汍瀾泣悔懊。
欲哭諒不可，為君歌浩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