欲哭不可哭，欲說那忍說。
生逢壬辰年，我家從此訣。
東烽夜如晝，廊廟催點閱。
列城競望風(fēng)，群蟻爭奔穴。
強(qiáng)鋒入無人，急勢炎火烈。
君臣棄都邑，淚眼迷歸轍。
慈母執(zhí)子手，下堂泣啜啜。
三兄與一妹，及我皆哽咽。
扶攜走城山，捧頭肝肺熱。
豺虎恣縱橫，咫尺免橫齧。
日暮向交河，竟夜行蹩躠。
兇飆已攪后，十步八九跌。
平明上官舟，競渡力所竭。
亭午觸盲風(fēng)，生死須臾決。
艱難泊豐岸，外雨中饑渴。
雖然背負(fù)母，心死顏融悅。
投村已昏黑，不糝羹難歠。
蹣跚達(dá)松都，盡室相提挈。
亞使迎我母，族行再從侄。
殷勤饋鹽米，款意杯盤設(shè)。
牛兔擅天險，所歷悉嵽嵲。
急雨馬倒嶺，峻坂劇九折。
母在我背泣，僵仆兄妹迭。
攀躋僅上上，忽遇來者咥。
云胡踰此為，此實賊喉舌。
欲后后已阻，欲前前已截。
痛哭還下嶺，赤體寒凜冽。
孤店有翁嫗，憐我勢單孑。
殺雞慰苦饑，燎濕柴仍爇。
夏秋連與麻，去來憂惙惙。
驚弦似羈雌，局束甚縲紲。
山果夜拾取，野草朝采擷。
饑腸充不饜，貪饞效饕餮。
不忍視母餒，尋村立門闑。
見人欲化糧，面紅口鉗吶。
八月阿吾灘，蒼黃困據(jù)拮。
兄時病痁瘦，偃地嘔且泄。
賊刃已跟隨，骨肉應(yīng)死別。
我負(fù)走十里，我喉氣頻絕。
母亦不忍前，顧復(fù)行且輟。
構(gòu)草滯青松，流光負(fù)盈缺。
馀鶉未掩骼，朔吹還淅淅。
呼寒膝高肩，面皴手龜裂。
慈顏向我啼，呵手綻百結(jié)。
絮破□鱗開，細(xì)將蓬薊窒。
臘月始圖南，凍餒歸心切。
一子赴王事，移孝求臣節(jié)。
岐路忽西南，慈烏啼有血。
賊壕夜經(jīng)過，心肝腐寸鐵。
銜枚突蛇豕，喘息類含噎。
弱婢行不得，寒威骨已徹。
忍見半道死，縮尸如凍鱉。
辛勤抵龍城，不惡生理拙。
荒涼舊業(yè)馀，藩籬未全撤。
怡怡母子樂，庶可保闊契。
妖氛向披豁，日月再昭晢。
潘輿雖罷攀，曾鼎嗟未列。
未了舞?服，奄忽加缞绖。
子道負(fù)立楊，國計違稷契。
險阻苦備嘗，平生付一瞥。
天時屬晼晚，山河猶雨雪。
平戎豈無策，誰是邦之杰。
尋經(jīng)悟色舉，點易悲井渫。
萬事足悲辛，此悲非屑屑。
愛日日不留，羲車杳莫掣。
蒼茫表獨立，窮愁轉(zhuǎn)溟碣。
欲哭哭不可，為君歌一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