項王亭賦（836年） 唐 · 李德裕
丙辰歲孟夏。余息駕烏江。晨登荒亭。曠然遠覽。因睹太尉清河公刻石。美項氏之材。嘆其屈于天命。且曰。漢祖困阨之時。生計非蕭張所出。余以為不然矣。自古聰明神武之主。未嘗不應天順人。以定大業(yè)。項氏縱火咸陽。失秦中之固。遷主炎裔。傷義士之心。違天違人。霸業(yè)隳矣。漢皆反是。故能成功。據(jù)秦遺業(yè)。東制區(qū)夏。數(shù)敗于外。常有關(guān)中。為舊主縞素。以義動天下。雖項氏猶存。而王業(yè)基矣。若乃蠖屈鴻門。龍潛天漢。始降志于一人。終申威于四海。則蕭張之計。不亦遠乎。余嘗論之。漢祖猶龍。項氏如虎。龍雖困而其變不測。虎雖雄而其力易摧。一神一鷙。宜乎夐絕。然??舟不渡。留騅報德。亦可謂知命矣。自湯武以干戈創(chuàng)業(yè)。后之英雄。莫高項氏。感其伏劍此地。因作賦以吊之。
登彼高原。
徘徊始曙。
尚識艤舟之崖。
焉知系馬之樹。
望牛渚以悵然。
嘆烏江之不渡。
想山川之未改。
嗟斯人之何遽。
思項氏之入關(guān)。
按秦圖而割據(jù)。
恃八千之剽疾。
棄百二之險固。
咸陽不留。
王業(yè)已去。
將衣錦于舊國。
遂揚旌而東顧。
雖未至于陰陵。
誰不知其失路。
恥沐猴之丑詆。
乃烹韓而泄怒。
謂天命之可欺。
何霸王之不寤。
嗟乎。
楚聲既合。
漢圍已布。
歌既闋而甚悲。
酒盈樽而不御。
當其盛也。
天下侯伯自我而宰制。
及其衰也。
帳中美人寄命而無處。
季數(shù)遁而不亡。
羽一敗而終仆。
豈非獨任于威力。
不由于智慮。
追昔四隤之下。
風煙將暮。
大咤雷奮。
重瞳電注。
叱漢千騎。
如獵狐菟。
謝亭長而依然。
愧父兄兮不渡。
既伏劍而已矣。
彼偫帥兮猶懼。
雖霸業(yè)之無成。
亦終古而獨步。
周視陳跡。
緬然如素。
聽喬木之悲風。
感高秋之零露。
因獻吊于茲亭。
庶神靈之可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