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風
萬歷十有二載。大冢宰栗谷李先生條一疾不起。無論朝失儀表。士失依歸。即圣上亡一鑒之痛。言有所未易既。嗚呼。天何不憖遺。若畀之而遽奪之。若栽之而遂傾之。蒼蒼茫茫。聽其自為者。振古而固然耶。抑氣已漓矣。稟其醇者。恒不足于永年耶。蒼生之望于公者。東山之安石。搢紳之期于公者。振作之希文。至于學者之所師尊。不視以洛建諸君子。而圣上之歡然。不以為魚水之交孚也耶。饑需之食?？寿怪?。云霓之大旱者。將不可得以復(fù)見矣乎。公凝然獨立。視天下之物。無足以嬰其中。貴富利達。蓋埒浮云。惟其忘身殉國。一心經(jīng)濟者。素所蓄積。世之進取于名途者。見公之柄用。始焉入宮之妒。終之梁園之嚇。群起而競咻之。必使無所容其身而后已。由知者觀之。直不滿一哂。而又何足以累公之毫發(fā)也哉。圣上獨運乾斷。旌別有歸。天召絡(luò)繹。起公丘園。還公掌銓。藻鑒一世。蓋將賴公。匯征善類。陶鑄清明之化。維匡調(diào)娛。倚毗方深。而公則不得待矣。海東之治。天固儗之。而天下人無福。為今日道者耶。公平心率物。愛憎不概于心。恩怨不出諸口。其所足容。蓋不翅千頃。而顧乃謗者者興而尼者力。此則有不可理推。而無亦數(shù)然者耶。公江湖廊廟。進退皆憂。而同氣子侄。一家共爨。學者對食。脫粟一盂。勇于為義。怯于趨時。其致主之誠。神明可質(zhì)。進學之功。終始不懈。晚始際遇。羽儀朝廷。恫瘝民瘥。期淑世道。罄竭心知。上副隆旨。雖在疚病。而草邊事不置。遂至轉(zhuǎn)革。諸葛盡瘁。溫國諄諄。公兼之矣。昔沂公三元。而公繼之。志不在溫飽。沂公自語。公位躋崇班。死之日。無田于野。無宅于都。孤嫠無所歸。以此報國?？萍子泄?。不謂之追配并美者耶。不佞根壽。致墑埴于冥途乎。亦嘗忝公之僚。登公之堂。承下風而聆馀論者屢矣。存沒永隔。雪涕懸河。執(zhí)紼相哀。匪辭奚以。辭曰。
于惟先生，隱衷粹行勵冰雪。
閒氣所鐘，稟厥清明資夐絕。
妙齡秀發(fā)，五彩驚人若丹穴。
文章落筆，傳誦四方華而揭。
裒然舉首，江都文山公并列。
青云梯迥，白玉堂高地清切。
易退難進，匪以近名君子節(jié)。
山林日久，講磨功深理昭晢。
潛心大義，學專為己期貫徹。
栽培浸灌，體驗研窮芻豢悅。
衡門清泌，若將終身脫羈紲。
生逢堯舜，千載一時寧永訣。
嚴召自天，裹足而趨裳則裂。
寵擢薦加，睿眷日隆知人哲。
鴻毛順風，如漢之葛殷之說。
既參大政，黃扉咫尺見施設(shè)。
柄文本兵，乃長銓衡主甄別。
難諧者俗，平地波瀾肘競掣。
精金不變，率敢（敢。恐誤。）坦坦孰磨涅。
司馬還朝，人望太平若饑渴。
入告嘉猷，勤勤裨益底蘊竭。
二豎乘之，百身莫贖梁木折。
其神上征，為風為霆轟烈烈。
奎璧晻翳，道義晦淪同電滅。
天敢（敢。疑誤。）忍此，經(jīng)濟未究中道輟。
人師難遇，學者何依嗟孑孑。
作圣有編，副以高文垂軌轍。
眷彼新阡，河津在旁山嵽嵲。
丹旐翩然，越川度陸悲曉月。
追懷疇昔，一別終天隕涕血。
金石可泐，德音難忘謇詞拙。
生世晚亦幸，尚識韓荊州。
忘年猥許可，耐久參從游。
空齋靜相對，遺經(jīng)得細?。
素絲近朱藍，鄙質(zhì)期勉脩。
名利苦逼人，卻抱鸚鵡羞。
汨沒竟何事，坐嘆年光遒。
斂衽仰飭勵，咋舌嗟輕浮。
猶思氣味似，不見令人愁。
匆匆乍追款，豈盡心期幽。
三清泉石勝，屢負登臨謀。
近覺世議隘，說著堪白頭。
何因遽告別，又添離索憂。
王事促嚴程，驪駒不容留。
云連鳥岫晚，水落琴臺秋。
黃花動鄉(xiāng)思，錦葉隨征辀。
銜綸獎忠魄，曩是罹讒尤。
節(jié)惠煥美名，終古齊山丘。
桑梓欣入望，便道應(yīng)自由。
寒窗招舊伴，釣磯尋古洲。
人生貴適意，此樂誰比侔。
雙溪暫弭節(jié)，洞壑聊夷猶。
中有千載人，高風立懦柔。
憶昨南使日，瞻拜云海陬。
灑落想矩誨，寤寐空悠悠。
函丈久離違，他時能再不。
君行親有道，使我增綢繆。
客路莫淹滯，短景如奔流。
努力慎將護，嚴霜透衣裘。
清羸臥終南，相送阻仙舟。
魂迷江浦樹，目斷風颼颼。
歸來把梅蕊，一笑回青眸。
別君欲有贈，奈我詩久廢。
屈指想君行，遙望勞肝肺。
將行渡鴨水，歷盡長城塞。
上國無相知，龍灣有遺愛。
路入遼河口，醫(yī)閭遠如黛。
歷歷舊所徑，此行今實再。
銜命敢自暇，食冰笑前代。
天門拜皇恩，丹陛鳴環(huán)佩。
玉河乍淹留，轉(zhuǎn)眄歲已改。
陸海富聞見，一一左右采。
歡周豈徒然，異日前席對。
更向柴市傍，敬為文山酹。
荊卿渡易水，澌滅今何在。
太平屬明時，金臺自千載。
歸來喜強健，使事共僚寀。
老我轉(zhuǎn)衰疾，青眼長相待。
明朝慘將別，乃是故人子。
如何未三十，生涯逐流水。
短造屈長算，玉樹佳城里。
慈親垂鶴發(fā)，死別情何已。
丹旌廣陵路，萬事長已矣。
聞有腹中兒，他年應(yīng)趾美。
禔身慕古人，孝友稱鄉(xiāng)?。
末由登青云，無綠識天仗。
中間一命除，特出朝廷上。
何以賁九京，曾有蘇齋獎。
丘壑謝榮途，林泉推行誼。
不昧我心君，寧暇彼名位。
一生長婆娑，七十絕塵累。
寄語后來人，無怠仰高致。
嗟惟婺女精，上壽九十歲。
令子奉專城，八邑榮養(yǎng)逮。
分符畿內(nèi)府，二天曾被惠。
慣承陶母教，冰檗恒自勵。
白州限一水，板輿還家憩。
忽驚幽問來，慈儀已隔世。
地遠莫奔慰，簫挽須敝帚。
未待張林銘，一語先傷逝。
平生未識君，向往心獨勤。
敬其自先世，好善如就薰。
大隱城市中，落穆超世紛。
微官詎可縻，昂鶴謝雞群。
教子擢賢科，簪筆侍紅云。
一疾遽觀化，短造傷蘭焚。
先壟在上游，素旐歸江濆。
哦詩詠獨行，溢美寧敢云。
擬令后來者，千秋知有君。
嗟君獨好長溪叟，服膺不在知己后。
長溪贈君有篇什，十襲寶玩猶瓊玖。
永念長溪仍及我，曾于暇日求敝帚。
千里瀕行更有請，奈此衰落言無取。
君今壯游副夙愿，獻見天朝遙結(jié)綬。
山川色飛迓繡衣，茱菊煌煌摘在手。
秋風馬蹄不動塵，天門路指重關(guān)口。
遼城鶴去柱空在，駐蹕人歸山號首。
三叉河上雁少飛，紫寒寂寞無楊柳。
廣寧城北箕子井，想見行宮此中有。
耶律遺基已荒廢，木葉山低若培塿。
前屯草沒忠壯墓，洹背報國心不負。
山海雄關(guān)限夾夏，魏公精靈今在否。
射虎遺蹤右北平，飛將長思作太守。
灤河岸上瞻古廟，孤竹清風人不朽。
薊門煙樹幾千重，橋傳祿兒流馀丑。
通州舸艦蔽潞河，樓觀云霄詩亦偶。
朝陽門外換征衣，五鳳樓前謁圣后。
太平煙月金臺畔，閱眼分明文物藪。
吊古猶馀信國恨，排悶肯醉燕市酒。
行行上國觀覽富，忽覺胸中云夢九。
文章曾學太史公，浮游似向沅湘走。
歸來見識長幾倍，況有新詩更清瀏。
刮目應(yīng)驚經(jīng)歲別，愧我筆硯凝塵久。
緘辭遠寄君莫訝，平日賞君呼少友。
蒲溪學士官已休，今日胡然歌遠游。
城西北，猶相思，分手奈此生別愁。
生別迢迢幾千里，嶺隔摩云夐且幽。
辭情慘惻動親友，將向營門作貳守。
營門高辟蓮花幕，秋風葉脫邊關(guān)柳。
百年塞上樂升平，挑怨釁起奴才手。
時危誰遣君赴北，平生不解平戎策。
孤城如斗人似玉，緩急何憑真可惜。
重闈系望想無恙，眠食天涯更努力。
潞河晴波綠堪染，泛河官舫紛星點。
朝陽門外換征衫，皇極門前陳鳳函。
燕京宮闕九天上，一代升平還有象。
東韓遙憶親舊酒，南極更祝岡陵壽。
金臺主人倘在否，市上悲歌果誰某。
行期須趁一陽辰，留滯又閱明年春。
朝天共喜尋故跡，縱觀帝里思今昔。
灤河西畔孤竹祠，二子清風千古師。
經(jīng)過北平近沙磧，飛將空留射虎石。
遼陽城北華表柱，化鶴遺蹤傳自古。
歸來壯觀長幾倍，鉛槧將探文物海。
送君此行望行塵，衰翁八十空傷神。
① 名紹先。楊忠壯公照族侄。時為西平堡備禦。西平即沙嶺也。
關(guān)西清白世相傳，翩翩更有佳公子。
明時鴻雁齊奮翼，六韜雙鞬期盡瘁。
平生誓掃漠南庭，衛(wèi)霍曾聞炳前史。
奇謀直欲請長纓，不用緘封在骨髓。
一劍橫行敵萬人，長風破浪輕千里。
朝京正從玉帳過，挾纊爭睹三軍喜。
不見君家忠壯公，遼塞長城一人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