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風
大廈將傾日，專心一木支。
獨賢萬人諳，孤忠圣主知。
魂因舊好斷，淚以新別滋。
何處冰霜路，迢迢獨去遲。
皇明紀萬歷，壬辰夏四月。
忽驚羽書急，倭艘蔽海越。
一旬已踰嶺（鳥嶺），千里逼京闕。
遂于念八日，中夜乘輿發(fā)。
臣僚半未從，何況備衛(wèi)卒。
我時提內(nèi)醫(yī)⑴，所裹唯藥物。
扈出西城門，中情徒憤郁。
天公又何事，大雨如注沐。
我生丁此辰，臣當死主辱。
朝晚到碧蹄（館名），顛仆經(jīng)泥滑。
至尊猶未供⑵，相視但慘怛。
滂沱風浪涌，河伯亦造惡。
凌晨始利涉，坡館（東坡館）趁朝旭。
是日入開城，君臣議恢復。
黃海平安兵，臨津大把截。
小子宜輿尸，堤防痛自決⑶。
惜哉劉克良，果能奇計出。
偏裨無所施，三軍見覆沒。
血戰(zhàn)死忠憤，江波怒壯魄⑷。
兇鋒及浿水（平壤），蒼黃無善策。
鐵甕稱天險，城空誰拒敵（時大駕到寧邊。人已散盡矣。）。
大駕仍西狩（將往義州），東宮付社稷⑸。
仁孝王世子，咸稱有圣德。
播遷指東隅，顛沛窮山峽。
老臣忝貳師，死生隨跋涉。
惡溪褫我魄，險嶺折我足。
水多與風壁（并地名），暝行兼露宿。
困頓狼狽甚，嗟同我馬仆。
共誓扶天傾，協(xié)圖中興業(yè)。
或言浮海路，江都達舟楫。
撫綏畿甸內(nèi)，兩湖兵馬集。
猛將練勁卒，乘幾一大捷。
此計誠為優(yōu)，群議猶不協(xié)。
但作楚囚悲，四顧無人色。
瘼矣向何處，無東西南北。
發(fā)言徒盈庭，那能辨惶惑。
一朔伊川留，三秋成府閱。
滿目山河羞，回首肝肺熱。
偷生淹歲月，北風吹素發(fā)。
龍岡入山城，慘凍士馬骨。
此地不可住，還向?qū)庍呠Α?div class="525d6fs" id='poem_sentence_40_1477232_comment'>
歲序改新正，賊勢成摧壓。
使臣哭皇庭，皇帝嗟不歇。
按劍命虎臣，出師宜薄伐。
智勇李將軍（提督如松），精忠貫白日。
炮鼓震天地，攙搶走嚴律。
勢若驅(qū)雷師，霹靂蕩賊窟。
穆穆圣天子，東藩再造活。
馀孽不遠遁，神京猶拒轍。
鶴駕還大朝，承命非再一⑹。
沖冒事驅(qū)馳，不雨即風雪。
賊悉退南徼，乃在孟夏末。
車駕還京都，歲暮初冬節(jié)。
世子撫兩湖，迢迢向遠絕。
我時自龍灣，追扈過京國⑺。
積尸成丘山，餓莩相顛覆。
宮殿慘蒿萊，至尊寓私屋。
吞聲登前途，惝恍迷所適。
自慚空逐隊，竟乏涓埃益。
天兵再出征，胡為乎敗績⑻。
坐見蜂蠆眾，湖嶺大充斥。
殘害那忍說，所過皆波血。
國儲藉湖南，于今亦蕩竭。
七載畏威去，八路還圖籍。
寸草東民心，難報皇上德。
我朝二三子，妖氛庶清廓。
吾儕金士純（誠一），最是多宣力。
堂堂儒將氣，凜凜爭秋色。
草檄高而順（敬命），忠骨飄溝壑。
死節(jié)趙大夫（憲），糾合多斬賊。
沈機郭男兒（再祐），義旗何輝赫。
幸州快獻捷，奇功屬權(quán)慄。
閫帥李舜臣，賊帆大摧折。
處處輸筋力，區(qū)區(qū)罄衷曲。
終然無一人，如風后力牧。
欲說亂離事，豈唯堪痛哭。
二陵出金碗，萬世讎未復。
我今退田里，幸脫全家屬。
何以能至此，恩波偏沐浴。
八十衰朽臣，何故忝勛錄。
但?；靥剑巯砣f福。
按：余嘗草亂后行跡矣。歲己亥。受由歸省松楸。仍病未還朝。癸卯。以衰病致仕。頃于沈綿中閱文籍得草記。因續(xù)告老后事。遂成顛末。余時年八十也。爰命兒子允穆。修正寫出如右。青蛇仲夏上浣。藥圃病夫題于襄陽高子坪之望湖堂。
⑴ 以內(nèi)醫(yī)院副提調(diào)。入侍藥房。扈駕。
⑵ 時遑急人散。守土之官。亦不得供御膳。
⑶ 時申硈為大將。不聽劉克，良之言。輕進敗沒。保障遂潰。
⑷ 克良為硈所脅。入前鋒泥陷。遂下馬。大射賊。矢盡死。
⑸ 宗社位版。東宮護衛(wèi)。時余兼社稷副提調(diào)。
⑹ 時余累承命。問安天將。且差迎慰餞慰使。或達夜沐雨驅(qū)馳。
⑺ 東宮已先下全州。余自義州餞天將。因假差遠接使。陪司憲天使。到黃州。始逢遠接使李恒福。遂入免山俟命。急向全州。
⑻ 丁酉秋。楊總兵元失全州。冬。楊經(jīng)理鎬先捷于島山。后敗績。
倭奴敢稱亂，稔此朝鮮殃。
閭閻苦焚蕩，田野久蕪荒。
忍驅(qū)億萬人，橫罹鋒鏑傷。
積尸溝壑內(nèi)，懸首路岐旁。
遺黎驚鳥散，饑餒艱糟糠。
嗷嗷待哺急，奔走隨兵行。
軍儲僅自給，何得有馀糧。
紛紛多老稚，顛仆柳營傍。
日夕數(shù)十人，駢首皆淪亡。
徼巡時一報，涕淚欲沾裳。
亟呼椎埋夫，母令狐免場。
哀玆殘喘者，百計備壺漿。
更乞兼稻米，作粥活恓惶。
少緩須臾死，私惠詎能常。
不忍于見聞，聊以罄吾腸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