辭賦
波浟浟兮江平，上有楓兮秋清。聆極浦之遙聲，曰此豈雁之初征。上手敬勞：「征行良苦。大荒多霜，長河多風(fēng)，背河而南，川原蕭條，無食可充，幸而至于此也」。既勞之，且訊之曰：「燕趙之野，土梗俗勁，慷慨大呼，前無白刃。齊負(fù)東海，魯挾龜蒙，士辯而智，譚高氣洪。三秦以西，狎武喜功。今皆弗聞，為有為無？以為有耶，固未有奮精忠之烈，建殊效于中都者也。以為無耶，山川興氣，星辰定區(qū)，奚獨于今而變于初」？言未既，若將緩翼俛咮，垂吐復(fù)吞。未及有言，又進(jìn)之曰：「凡汝所經(jīng)與汝所知，比屋赤子，為喜為悲，饑兮何食，寒兮何衣？故老遺民，為亡為存，城郭苑囿，桑麻草木，為仍其生，為一掃而更？山兮崇崇，為陷而深，有淵其谷，為標(biāo)而平。古帝園陵，繞墻崇扉，為雄茂而森肅，為寒涼而慘悽？秘殿崔嵬，邃館沈?qū)m，為丹青兮不改，為荊榛兮灌叢？異芳名英，瑰奇怪石，為形貌之猶然，為蒼莽而不可蹤跡也？吾惟汝問，幸告其故，勿簡而疏，勿誕而誣」。于是哀鳴咿嚶，若避若趨，倏飛去兮不可追，黯落日兮平蕪。
苕溪之北，有山曰貝錦之山；并山而西，有亭曰綺川之亭。仰睨葛仙之丹鼎，旁招卞山之白云。王子愛之，坐見于墻，食見于羹。夜航溪而十往返，晝履山而百降登。客有問焉者曰：「造化治形，耳目分職，耳則司聲，目則司色。彼聲色之無有，顧耳目之何得？胡乃廢寢興，輟飲食，墮目于窈窕之境，喪耳于默默之域」？王子曰：「子嘗覽于綺川之亭乎」？曰：「未也。綺川何如」？王子曰：「子欲聞之乎」？曰：「然」。「然則為子言之。綺川之上，巖穹谷淵，青松魁奇，翠竹凈娟。絡(luò)以蒼藤，激以飛泉，聲如應(yīng)和，上徹云天。百鳥吟呼，或高或低，或僄疾而激烈，或清深而逶迤。如天球大鏞并作于庭，笙以《小雅》之《南陔》，歌以《召南》之《采蘋》。綺川之下，洲渚參差，綠水紅蓮，汎兮相依，露濯而清，風(fēng)搖而馡，月麗而皎，煙蒙而奇。白蘋青藻，前導(dǎo)后隨；屬玉鵁鶄，戀不忍飛。如洛水之浦，巫山之陽，戴金搖兮熠耀，振文佩兮飄飏。此其大略也。故曰不律呂而聲者，天下之至聲也；不黼黻而色者，天下之至色也。且有喜而無憂，有利而無害，有得而無喪，有成而無敗。今夫洪震纖響，銷神奪精，命之曰伐命之兵；豐頰長眉，秀骨鮮膚，命之曰銷軀之爐。非獨聲色而已，美酒甘餐，溫醇濃渥，命之曰腐腸之藥；縟衣遝裳，縻曼繁鮮，命之曰沈躬之淵。子亦知之乎」？于是客俯而思，仰而嘆曰：「嗚呼殆哉！客與夷猶而戲虎狼，禹行舜趨而涉瞿唐。然則流蕩遁逸，清宮洞房。眩曜恍惚，蜀文吳章。邪氣湊襲，正氣蔽藏，精魄紛紜，若有若亡。日盛月新，乃溘而僵。嗚呼殆哉！向也吾見子之陋，今也吾見子之高。小人敢不敬再拜受賜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