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升庵詩話·卷三 楊慎

打油詩 小市水漲,妓居北巖寺,黠少年作詩曰: 水漲倡家住得高,北巖和尚得松腰。丟開般若經(jīng)千卷,且說風(fēng)流話幾條。 最喜枕連添耍笑,由他岸上涌波濤。師徒大小齊聲祝,愿得明年又一遭。 亦可笑。

皮日休館娃宮懷古 響屜廊中金玉步,采香徑里綺羅身。不知水葬歸何處,溪月彎彎欲效顰。 杜牧之詩:〔西子下姑蘇,一舸逐鴟夷?!澈笕怂熘^范蠡載西施以去,然不見其所據(jù) 。余按《墨子》云:〔西施之沉,其美也?!成w勾踐平吳后,沉之于江也,又兼此詩 可證。李義山《景陽井》一首,亦協(xié)此意。

令狐楚塞上曲 陰磧茫茫塞草排,桔槔烽上暮煙飛。交河北望天連海,蘇武曾將漢節(jié)歸。 令狐楚與王涯張仲素同時為中書省舍人,其詩長于絕句,號〔三舍人詩〕,同為一集 。

仙女湘妃廟 碧杜紅衡縹渺香,冰絲彈月弄新涼。峰巒到曉渾相似,九處堪疑九斷腸。 此詩出塵絕欲主非食煙火人語也。

戎昱霽雪詩 風(fēng)捲殘云暮雪晴,江煙洗盡柳條青。檐前數(shù)片無人掃,又得書窗一夜明。 暗用孫康事,妙。

玉華仙子歌 李康成《玉華仙子歌》:〔璇階電綺閣,碧題霜羅幕?!巢替凇洞蚯蚱罚骸布t鬣錦 鬟風(fēng)驟驥,黃駱絲鞭電紫騮?!骋噪娝L(fēng)雷實字為眼,工不可言,惟初唐有此句法。

玉瑕錦類 杜詩七言律,如《玉臺觀》第三句〔遂有馮夷來擊鼓〕,第七句〔更有紅顏生羽翼〕 ,《寄馬巴州》首句〔勛業(yè)終歸馬伏波〕,第五句〔獨(dú)把漁竿終遠(yuǎn)去〕,猶王右軍書 帖多誤字,皆玉瑕錦類,不可效尤也。今之臨文荒率者,動以二公為口實,是壽學(xué)邯 鄲之步,良可笑哉!

半山用字 王半山文:〔梁王墜馬,賈傅自傷;門人泔魚,曾子垂涕。〕又詩曰:〔泔魚已發(fā)年 事,搏虎方驚此日身。〕泔魚事出《荀子》,云:〔曾子食魚,有馀,曰:『泔之。 』門人曰:『泔之傷人,不若奧之?!辉悠樵唬骸河挟愋暮踉眨 粋渎勥@晚也 。〔《左傳》:〕林楚怒焉,及衢而騁?!场肚f子》〔草木怒生〕,又說〔大鵬怒而 飛,其翼若垂天之云〕。林希逸曰:〔莊子好用一怒字?!惩踅楦υ姟采侥颈Q水怒 流〕,此老善用苦人好字面。

半山用王右丞詩 王維《書事》詩: 輕陰閣小雨,深院晝慵開。坐看蒼苔色,欲上人衣來。 洪覺范《天廚禁臠》云:〔此詩含不盡之意,子由所謂不帶聲色者也。〕王半山亦有 絕句,詩意頗相類。按半山詩云: 山中十日雨,雨晴門始開。坐看蒼苔文,欲上人衣來。 蔡正孫編《詩林廣記》,乃以〔若耶溪上踏莓苔〕一首當(dāng)之,謬矣。

半江 近傳邵文敬〔半江帆影落樽前〕之句,以為奇絕,遂號為邵半江。然唐趙嘏詩〔半江 帆盡見分流〕之句,宋米元章亦云〔六朝山色落樽前〕,已落前人第二矣。

半豹 郭頒《世語》云:〔殷仲文讀書,若半袁豹,則筆端不減陸士衡。〕蓋惜其有才而寡 學(xué)也。李商隱《四六》啟云:〔學(xué)殊半豹,藝?yán)⑷??!?/p>

右丞詩用字 王右丞詩:〔暢以沙際鶴,兼之云外山?!趁虾迫辉疲骸仓匾杂^魚樂,因之鼓枻歌。 〕雖用助語辭,而無頭巾氣。宋人黃陳輩效之,如:〔且然聊爾耳,得也自知之?!?又如:〔命也豈終否,時乎不暫留?!池M止學(xué)步邯鄲,效顰西子,乃是丑婦生瘡,雪 上再霜也。

石湖妙句 范石湖《初夏》詩:〔雪白荼蘼紅寶相,尚攜春色見薰風(fēng)。〕靈巖詩:〔雪浪長風(fēng)三 萬頃,蒼煙古木二千秋?!场栋子駱遣皆娦颉飞豕?,類《畫記》。

石碣陽鐫額 《東皋雜錄》云:〔漢碑,額多篆,身多隸,隸多凹,篆多凸,惟張平子碑則額與身 皆篆也?!成靼矗喝姸ξ挠锌钭R,隱起而凸曰款,以象陽;中陷而凹曰識,以象 陰??讨≌?,則陽文曰朱文,陰文曰白文,蓋古今金石同一例也。劉禹錫《宜城歌 》云:〔花臺側(cè)生樹,石碣陽鐫額?!巢灰姖h碑,不知此句為何說也。

石砝卸亭 唐人《送元中丞江淮轉(zhuǎn)運(yùn)》詩一首,王維錢起集皆有之,其云:〔去問珠官俗,來經(jīng) 石砝春。東南卸亭上,莫使使或作問。有風(fēng)塵?!秤檬骂H隱僻。石砝,用《荀子》〔紫 砝魚鹽〕及《文選》〔石砝應(yīng)節(jié)而揚(yáng)葩〕事也。卸亭,吳大帝駐輦所憩,后人建卸亭 ,在晉陵,庾信詩〔卸亭一回望,風(fēng)塵千里昏〕是也。今刻本或改〔石砝〕作〔右卻 〕,〔卸亭〕或改作〔衍亭〕,轉(zhuǎn)刻轉(zhuǎn)誤,漫一正之。

石苔可踐 隋王無功詩: 石苔應(yīng)可踐,叢枝幸易攀。清溪?dú)w路直,乘月醉歌還。 閒詠此詩,有疑難者曰:〔石苔之滑,踐之豈不顛?〕余曰:〔非也,觀詩中一幸字 ,便得其解,蓋言石苔本難踐,幸有叢枝可攀援耳?!彻湃擞靡?,須三思乃得之。謝 靈運(yùn)詩:〔苔滑誰能步,葛弱豈可捫?〕此反其意。唐杜審言詩:〔攀崖踐苔易,迷 路出花難?!秤猪樣脽o功詩意也。章后齋聞予此言,所見略同,因成一絕,見本集。

石尤風(fēng) 郎士元《留盧秦卿》詩云: 知有前期在,難分此夜中。無將故人酒,不及石尤風(fēng)。 石尤風(fēng),打頭逆風(fēng)也。行舟遇之,則不行。此詩意謂行舟遇逆風(fēng)則住,故人置酒而以 前期為辭,是故人酒不及石尤風(fēng)矣,語意甚工。近人吳中刻唐詩,不解石尤風(fēng)為何語 ,遂改作古淳風(fēng),可笑又可恨也。

石城樂 《石城樂》,宋臧質(zhì)作?!侗逃窀琛芬幻肚Ы鹨狻?,晉孫綽作?!赌饺菖蕢σ暋罚?慕容垂作。樂府皆失其名,當(dāng)表出之。 胡應(yīng)麟曰:〔按《慕容攀視》三首,殊不類垂作,蓋當(dāng)時童謠耳?!?/p>

石屏奇句 宋人詩話稱戴石屏〔春水渡傍渡,夕陽山外山〕,以為奇句。余觀唐韓君平〔夕陽山 向背,春草水東西〕,意同而語尤工。

四言詩 劉彥和云:〔四言正體,雅潤為本;五言流調(diào),清麗居宗?!崇妿V云:〔四言文約義 廣,取效《風(fēng)雅》,便可多得,每苦文繁而意少,故世罕習(xí)焉。〕劉潛夫云:〔四言 尤難,《三百篇》在前故也?!橙~水心云:〔五言而上,世人往往極其才之所至,而 四言詩,雖文辭巨伯,輒不能工。〕合數(shù)公之說論之,所謂易者,易成也;所謂難者 ,難工也。方元善取韋孟《諷諫》云〔誰謂華高,企其齊而。誰謂德難,厲其庶而〕 ,以為使經(jīng)圣筆,亦不能刪,過矣。此不過步驟《河廣》一章耳。予獨(dú)愛公孫乘《月 賦》 月出皎兮,君子之光。君有禮樂,我有衣裳。 張平子《西京賦》: 豈伊不虔,思放天衢。豈伊不懷,歸于枌榆。天命不慆,疇疇敢以渝。 《隸釋》載漢碑《唐扶頌》: 如山如岱,嵩如不傾。如江如河,澹如不盈。 其句法意味,真可繼《三百篇》矣。或曰:〔唐山夫人《房中樂歌》何如?〕曰:〔 是真可以繼《關(guān)睢》,不當(dāng)以章句摘也?!吃唬骸踩粍t曹孟德『月明星稀』,稽叔夜 『目送歸鴻』,何如?〕曰:〔此直后世四言恥,工則工矣,比之《三百篇》,尚隔 尋丈也。〕

四言詩自然句 江淹《別賦》:〔春草碧色,春水綠波。送君南浦,傷如之何?!橙≈T目前,不雕琢 而自工,可謂天然之句。他如梁元帝:〔秋水文波,秋云似羅。〕唐羅昭諫《蟋蟀賦 》:〔美人在何?夜影流波。與佇立,徘徊思多?!骋制浯我病=乐獙W(xué)六朝初唐, 而以饾饤生澀為工,漸流于不通,有改〔鶯啼〕曰〔鶯呼〕,〔猿嘯〕曰〔猿唳〕, 為士林傳笑,安知此趣耶?

四嬋娟 孟東野詩: 花嬋娟,泛春泉。竹嬋娟,籠曉煙。 雪嬋娟,不長妍。月嬋娟,真可憐。 其辭風(fēng)華秀艷,有古樂府之意。雪嬋娟,今本或作妓嬋娟,非也。余嘗令繪工薈此為 四時嬋娟圖,以花當(dāng)春,以竹當(dāng)夏,以月當(dāng)秋,以雪當(dāng)冬也。

白渠歌 田于何所?池陽谷口。鄭國在前,白渠在后。 舉鍤成云,決渠為雨。水流灶下,魚躍入釜。 涇水一石,其泥數(shù)斗。且溉且糞,長我禾黍。 衣食京師,百萬馀口。 《漢記》所載比《漢書》多〔水流〕〔魚跳〕二句。

白苧 《韻語陽秋》曰:〔《宋書樂志》有《白苧舞》。〕《樂府解題》譽(yù)《白苧曰:〔質(zhì) 如輕云色如銀,制以為袍馀作巾,袍以光軀巾拂塵?!惩踅ㄔ疲骸残驴p白苧舞衣膩, 來遲要得吳遼?!吃≡疲骸参魇┳晕柰踝怨?,《白苧》翩翩鶴翎散?!硠t白苧,舞 衣也。王建云:〔新?lián)Q霓裳月色裙?!池M《霓裳羽衣舞》亦用白邪?《柘枝舞》起于 南蠻諸國,而盛于李唐,傳于今者,尚其遺制也。章孝標(biāo)云:〔柘枝初出鼓聲招,花 鈿羅裙聳細(xì)腰?!逞援?dāng)招之以鼓。張承云:〔《白雪》慢回拋舊曲,黃鶯嬌轉(zhuǎn)唱新詞 。〕言當(dāng)雜之以歌,今制亦爾。而鄭在德詩云:〔三敲畫鼓聲催急,一朵紅蓮出水遲 ?!硠t所用者一人而已。法振詩云:〔畫鼓催來錦臂攘,小娥雙起整霓裳?!硠t所用 又二人。按樂苑用一女童,帽施金鈴,抃轉(zhuǎn)有聲,其來也于蓮花中藏花折而后見,則 當(dāng)以一人為正,今或用五人,與古小異矣。

白頭烏 《三國典略》曰:〔侯景篡位,令飾朱雀門,其日有白頭烏萬計,集于門樓。童謠曰 :『白頭烏拂朱雀,還與吳?!弧扯殴げ吭姡骸查L安城頭頭白烏,夜上延秋門上呼。 〕蓋用其事,以侯景比祿山也。而《千家注》不知引此。

白蓮詩 陸魯望《白蓮詩》: 素花多蒙別艷欺,此花端合在瑤池。無情有恨何人見,月曉風(fēng)清欲墮時。 觀東坡與子帖,則此詩之妙可見。然陸此詩祖李長吉,長吉《詠竹》詩云: 斫取青光寫楚辭,膩香春粉黑離離。無情有恨何人見,露壓煙籠千萬枝。 或疑無情有恨不可詠竹,非也。竹亦自嫵媚,孟東野詩云:〔竹嬋娟,籠曉煙?!匙?太沖《吳都賦》詠竹云:〔嬋娟檀欒,玉潤碧鮮。〕合而觀之,始知長吉之詩之工也 。

白樂天酬嚴(yán)給事玉蕊花 嬴女偷乘鳳去時,洞中潛歇弄瓊枝。不緣啼鳥春饒舌,青瑣仙郎可得知。 此豈老姥能解者。

白樂天暮江吟 一道殘陽鋪水中,半江瑟瑟半江紅。可憐九月初三夜,露似真珠月似弓。 詩有豐韻,言殘陽鋪水,半江之碧,如瑟瑟之色。半江紅,日所映也,可謂工致入畫 。

司空圖論詩 〔陳杜濫觴之馀,沈宋始興之后,杰出于江寧,宏思于李杜,極矣!右丞、蘇州趣味 澄夐,若清沇之貫達(dá)。大歷十?dāng)?shù)公,抑又其次,元白力勁而氣孱,乃都市豪估耳。劉 公夢得、楊公巨源,亦各有勝。劉德仁時得佳致,亦足滌煩?!秤衷唬骸餐跤邑╉f蘇 州,澄澹精致,格在其中,豈妨于遒舉哉?賈浪仙誠有警句,觀其全篇,意思殊餒, 大抵于蹇澀,方可致才,亦為體之不備也?!称湔摻允?。而推尊右丞、蘇州,尤見卓 識,宜其一鳴于晚唐也。其文集罕傳,余家有之,特標(biāo)其論詩一節(jié)。又有韻語云: 自知非詩,詩未為奇。奇研昏練,爽戛魄凄。 神而不知,知而難狀。揮之八垠,捲之萬象。 河渾沇清,放恣從橫。濤怒霆蹴,掀鰲倒鯨。 镵空擢壁,琤冰擲戟。鼓煦呵春,霞深露滴。 鄰女自嬉,補(bǔ)袖而舞。色絲屢空,續(xù)以麻絇。 鼠革丁丁,焮之則穴。蟻聚汲汲,積而隤凸。 上有日星,下有風(fēng)雅。歷詆自是,非吾心也。 其目曰《詩賦》,首句言〔自知非詩〕,乃是詩也;謂〔未為奇〕,乃是奇也。句法 亦險怪。胡致堂評其清節(jié)高致,為晚唐第一流人物,信矣。圖字表圣,避亂居王官谷 。

司空圖狂歌 昨日流鶯今日蟬,起來又是夕陽天。六龍飛轡長相窘,何忍臨歧更著鞭。 此戒人之嗜欲傷生者也。申包胥曰:〔人生實難,有不獲其死者乎?〕蔡洪曰:〔六 龍非我馬,白晶非我燭。〕亦是此意。

司空圖聽雨 半夜思家睡里愁,雨聲落落屋檐頭。照泥星出依前黑,淹爛庭花不肯休。 古諺云:〔乾星照濕土,來日依舊雨。〕

司空圖重陽阻雨 重陽阻雨獨(dú)銜杯,移得山家菊未開。猶勝登高閒望斷,孤煙殘照馬嘶回。 亦得閉戶靜中之趣。

司空圖馮燕歌 魏中義士有馮燕,游俠幽并最少年。避仇偶作滑臺客,嘶風(fēng)躍馬來翩翩。 此時恰遇鶯花月,堤上軒車晝不絕。兩面高樓笑語聲,指點(diǎn)行人情暗結(jié)。 擲果潘郎誰不慕,朱門別見紅妝露。故故推門掩不開,似教歐軋傳言語。 馮生敲鐙袖籠鞭,半拂垂楊半惹煙。樹間青鳥知人意,的的心期暗與傳。 傳道張嬰偏嗜酒,從此春閨為我有。梁間客燕正相欺,屋上鳴鳩空自斗。 嬰歸醉臥非仇汝,豈知負(fù)過人懷懼。燕依戶扇欲潛逃,巾在枕傍指令取。 誰言狼戾心能一作難。忍,待我情深情不隱。 回身本為取巾難,倒柄方知授霜刃。 馮君拊否則劍即持一作遲。疑,自顧平生心不欺。 爾能負(fù)彼必相負(fù),假手他人誰在誰。窗間紅艷猶可掬,熟視花鈿情不足。 唯將大義斷胸襟,粉頸初回如切玉。鳳皇釵碎各分飛,怨魄嬌魂何處歸? 凌波若喚游金谷,羞被揶揄淚滿衣。新人藏匿舊人起,白晝喧呼駭鄰里。 誣執(zhí)張嬰不自明,貴免生前遭拷捶。官將赴市擁紅塵,掉臂人來擗看人。 傳聲莫遣有冤濫,盜殺嬰家即我身。初聞僚吏翻憂嘆, 集作憂,疑非。呵叱風(fēng)狂詞不變??w囚解縛自猶疑,疑是夢中方集作云。脫免。 未死勸君莫浪言,臨危不顧始知難。已為不平能割愛,更將身命救深冤。 白馬賢侯賈相公,長懸金帛才雄。 拜章朗讀集作請贖。馮燕罪,千古三河激義風(fēng)。 黃河?xùn)|注無時歇,注盡波瀾名不滅。為感詞人沈下賢,長歌更與分明說。 此君精爽知猶在,長與人間留炯戒。鑄作金燕香作堆,焚香酹酒聽歌來。 《麗情集》作《濃亞之歌》,中亦云〔為感詞人〕云云。下賢,亞之字也。

古詩二言至十一言 黃帝《彈歌》〔斷竹,續(xù)木,飛土,逐肉〕,二言之始也?!对婍灐贰舱裾聱槪樣?飛。鼓咽咽,醉言歸〕,三言之始也。〔郁陶乎予心〕,〔顏厚有忸怩〕,五言之始 也?!对娧拧贰参也桓倚矣炎砸荨?,八言之始也。杜詩〔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〕, 九言也。李太白〔黃帝鑄鼎于荊山煉丹砂,凡砂成騎龍飛上太清家〕,十言也。東坡 詩〔山中故人應(yīng)有招我歸來篇〕,十一言也?!参也桓倚矣炎砸荨?,亦可作兩句, 若長吉〔酒不到劉伶墳上土〕八言,一句渾全。

古詩 客從北方來,言欲到交阯。遠(yuǎn)行無他貨,惟有鳳皇子。 百金我不欲,千金難為市。久在籠中居,羽儀紛不理。 放之飛翱翔,何時到故里。 此漢無名氏詩也。以為王羲之,非也。

又 古詩: 文彩雙鴛鴦,裁為合歡被。著以長相思,緣以結(jié)不解。 著,昌慮切。鄭玄《儀禮注》:〔著,充之以絮也?!尘壱越佉玻嵭抖Y記注》: 〔緣,飾邊也?!抽L相思,謂以絲縷絡(luò)綿交互網(wǎng)之,使不斷,長相思之義也。結(jié)不解 ,按《說文》結(jié)而可解曰紐,結(jié)不解曰締。締謂以針縷交鎖連結(jié),混合其縫,如古人 結(jié)綢繆,同心制,取結(jié)不解之義也。既取其義以著愛而結(jié)好,又美其名曰相思,曰不 解云。合歡被,宋趙德麟《侯鯖錄》有解。會而觀之,可見古人詠物托意之工矣。

古詩十九首拾遺 閨中有一婦,搗衣寄遠(yuǎn)人。深夜不安寢,杵聲聞四鄰。 夫婿從軍久,別離無冬春。欲寄向何處,邊塞多風(fēng)塵。 蘭茞徒芬香,無由近君身。 此《古詩十九首》之遺也。鐘嶸云〔古詩凡四十馀首〕,陸機(jī)所擬十馀首,至梁昭明 選十九首,其馀有見于《樂府》及《玉臺新詠》者,若〔上山采蘼蕪〕,〔橘柚垂華 實〕,〔紅塵蔽天地〕,〔十五從軍征〕,〔四坐且莫喧〕,〔悲與親友別〕,〔穆 穆清風(fēng)至〕,〔蘭若生春陽〕,〔步出城東門〕,〔白楊初生時〕,凡十首,皆首尾 全。近又閱《類要》及《北堂書鈔修文殿御覽》會合叢殘得此首,其碎句無首尾者, 載之于《詩話補(bǔ)遺》。

古歌銅雀詞 長安震西雙員闕,上有一雙銅雀宿。一鳴五谷生,再鳴五谷熟。 此詩《文選注》所引有缺字,今考《太平御覽》足之。劉禹錫詩:〔銅雀應(yīng)豐年?!?/p>

古詩用古韻 南平王劉鑠《過歷山湛長史草堂》詩云: 茲山蘊(yùn)靈詭,憑覽趣亦贍。九峰相接連,五渚逆縈浸。 層阿疲且引,絕巖暢方禁。溜泉夏更寒,林交晝長蔭。 伊予久緇涅,復(fù)得味苦淡。愿逐安期生,于焉愜高枕。 〔贍〕音〔慎〕,〔淡〕〔枕〕與〔浸〕〔蔭〕,皆相協(xié)為韻,蓋用古韻也。又庾信 《喜晴應(yīng)詔》詩云: 御辯誠膺箓,維皇稱有建。柏梁驂四馬,高陵馳六傳。 河堤崩故柳,秋水高新堰。王城水斗息,洛浦河圖獻(xiàn)。 伏泉還習(xí)坎,陰風(fēng)已回巽。桐枝長舊圍,蒲節(jié)抽新寸。 山藪欣藏疾,幽棲得無悶。有慶兆民同,論年天子萬。 亦古韻也。吳才老《韻補(bǔ)》,自謂博極君書,而不引此,何邪?劉鑠,字休玄,《文 選》載其《擬古》二首,其別詩惟見此首耳。湛長史,名茂之,其《酬休玄》詩云: 閉戶守玄漠,無復(fù)車馬跡。衰廢歸丘樊,歲寒見松柏。 身慚淮陽老,名忝梁園客。習(xí)隱非市朝,追賞在山澤。 離離插天樹,磊磊間云石。將此怡一生,傷哉駒過隙。 六朝詩今罕傳,并記于此。

古今樂錄 宋武帝出游鐘山,幸何美人墓,朱碩仙歌曰: 為憶所歡時,緣山破艿荏。山神感儂意,盤石銳峰動。 帝不悅曰:〔小人弄我?!硶r朱子尚亦善歌,復(fù)為一曲曰: 曖曖日欲暝,觀騎立跺跦。太陽猶尚可,且愿停斯須。 于是并蒙賞。按〔荏〕音〔冗〕,蓋方言也。

古行路難 千門皆閉夜何央,百憂俱集斷人腸。探揣箱中取刀尺,拂拭機(jī)上斷流黃。 情人逐情雖可恨,傷畏邊遠(yuǎn)乏衣裳。已繰一繭催衣縷,復(fù)搗百和熏衣香。 猶悵舊時腰大小,不知今日身短長。裲襠雙心共一抹,袙復(fù)兩邊作八撮。 襻帶雖安不忍縫,開孔才穿猶未達(dá)。胸前卻月兩相連,本照君心不照天。 愿君分明得此意,勿復(fù)流蕩不如先。含悲蓄怨判不死,封情忍思待明年。 此詩敘寄衣而細(xì)微曲折,如出縫婦之口,詩至此可謂細(xì)密矣。

古鏡詩 我有古時鏡,初自壞陵得。蛟龍猶泥涂,鬼魅幸月蝕。 無名氏作,見《梁書》。

古胡無人行 〔望胡地,何險側(cè)。斷胡頭,脯胡臆?!炒斯旁~雖不全,然李太白作《胡無人》尾句 全效,而注不知引。又郭氏《樂府》亦不載,蓋止此四句,而馀亡矣。

古字窺作窺 古字〔窺〕作〔窺〕?!墩撜Z》:〔窺見室家之好?!场兑住贰哺Q觀,利女貞?!场?史記》:〔以管窺天?!场肚f》子:〔上窺青天。〕陸賈《新語》:〔楚王作乾溪之 臺窺天文。〕潘岳《閒居賦》:〔窺天文之秘奧?!扯旁姡骸蔡旄Q象緯逼〕,正用上 數(shù)語,不識古字者,改為〔天闕〕。王安石云〔天閱〕,黃山谷亟贊其是,東坡云: 〔只是怕他。〕

古書不可妄改 古書不可妄改,聊舉二端。如曹子建《名都篇》:〔膾鯉臇胎蝦,寒鱉炙熊膰。〕此 舊本也。五臣妄改作〔炰鱉〕。蓋〔炰鱉膾鯉〕,《毛詩》舊句,淺識者孰不以為〔 寒〕字誤而從〔炰〕字邪?不思〔寒〕與〔炰〕字形相遠(yuǎn),音呼又別,何得誤至于此 ?《文選》李善注云:〔今之時餉謂之寒,蓋韓國饌用此法?!场尔}鐵論》〔羊淹雞 寒〕,《崔駟傳》亦有〔雞寒〕,曹植文〔寒鸧蒸麑〕,劉熙《釋名》〔韓雞為正〕 ,古字〔寒〕與〔韓〕通也。王維《老將行》〔恥令越甲鳴吾君〕,此舊本也。近刊 本為不知者改作〔吳軍〕,蓋〔越甲吾君〕,似是連對,不思前韻已有〔詔書五道出 將軍〕,五言古詩有用重韻,未聞七言有重韻也。維豈謬至此邪!按劉向《說苑》: 〔越甲至齊,雍門子狄請死之,曰:『昔者王田于囿,左轂鳴,車右請死之,曰:〔 吾見其鳴吾君也。〕今越甲至,其鳴君,豈左轂之下哉!』〕正其事也。見其事與字 之所出,始知改者之妄。

古蠟祝丁零威歌遺句 《禮記蠟祝辭》云:〔土反其宅,水歸其壑,昆蟲無作,草木歸其澤?!扯嚏摺丢?dú) 斷》又有〔豐年若土,歲取千百〕。增此二句,義始足。丁零威歌:〔城郭是,人民 非,何不學(xué)仙冢累累?〕而《修文御覽》所引云:〔何不學(xué)仙去,空伴冢累累。〕增 此三字,文義始明,書所以貫乎博考也。

古賦形容麗情 《九歌》〔滿堂兮美人,忽獨(dú)與予兮目成〕,宋玉《招魂》〔娭光眇視目曾波〕,相 如賦〔色授魂與,心愉于側(cè)〕,枚乘《菟園賦》〔神連未結(jié),已諾不分〕,陶淵明《 閒情賦》〔瞬美目以流盼,含言笑而不分〕,曲盡麗情,深入冶態(tài),裴硎《傳奇》, 元氏《會真》,又瞠乎其后矣,所謂〔詞人之賦麗以淫〕也。

古梅 蕭東之《古梅》二絕云: 湘妃危立凍蛟背,海月冷掛珊瑚枝。丑怪驚人能嫵媚,斷魂只有曉寒知。 其二云: 百千年蘚著枯樹,一兩點(diǎn)春供老枝。絕壁笛聲那得到,只愁斜日凍蜂知。 甚有風(fēng)裁。

汃月朽月 蜀西南多雨,名曰漏天,杜子美詩〔鼓角漏天東〕,又〔徑欲誅云師,疇能補(bǔ)天漏〕 是也。自秋分后遇壬謂之入沾,吳下曰入液。宋黃仁杰《夔州苦雨》詩:〔九月不虛 為朽月,今年賴得是豐年?!硽褚糇x為怕,平聲?!稏|方傳》諧語云:〔令壺齟,老 析涂?!惩颗c汃同,注云丈加切,其下解云:〔涂者,漸洳徑也。〕亦雨濕泥濘之義 ?!稜栄拧罚骸彩聻楫?。〕涂月汃月之諺雖俗,其音義字形,亦遐而尚矣。

羊腸熊耳 庾開府詩:〔羊腸連九坡,熊耳對雙峰?!初U照詩:〔二崤虎口,九折羊腸。〕可謂 工矣。比之杜工部〔高鳳聚螢,驥子鶯歌〕之句,則杜覺偏枯矣。

行道遲遲 詩〔行道遲遲,中心有違〕,思致微婉。《紫玉歌》所謂〔身遠(yuǎn)心邇〕,《洛神賦》 所謂〔足往神留〕,皆祖其意。

米元章 米元章之書法,人皆知之,其詩律之妙,人或不盡知也。予愛其《望海樓》一詩云: 云間鐵甕近青天,縹緲飛樓百尺連。三峽江聲流筆底,六朝帆影落樽前。 幾番畫角催紅日,無事滄洲起白煙。忽憶賞心何處是,春風(fēng)秋月兩茫然。 又《詠潮》云: 怒氣號聲迸海門,州人傳是子胥魂。天排云陣千家吼,地?fù)磴y山萬馬奔。 勢與月輪齊朔望,信如壺漏報朝昏。吳亡越霸成何事,一唱漁歌過遠(yuǎn)村。 又《垂虹亭》一絕云: 斷云一葉洞庭帆,玉破鱸魚霜破柑。好作新詩繼桑苧,垂虹秋色滿東南。

托物起興 昔崔延伯每臨陣,則令田僧起為《壯士歌》,然后單馬入陣,所向無前,至僧起死, 則不復(fù)能戰(zhàn)。宋子京修《唐書》,燃二椽燭,妾媵夾侍,望之如神仙。吳元中居翰苑 ,每草制誥,則使婢遠(yuǎn)山磨墨,運(yùn)筆措詞,宛右畫,此所謂托物起興,仗境生法也。

百東坡 東坡《泛穎》詩:〔散為百東坡,頃刻復(fù)在茲?!硠㈨毾^本《傳燈錄》,按《傳燈 錄》良價禪師因過水睹影而悟,有偈云: 切忌從他覓,迢迢與我疏。我今獨(dú)自往,處處得逢渠。 渠今正是我,我今不是渠。

竹香 杜子美《竹》詩:〔雨洗娟娟凈,風(fēng)吹細(xì)細(xì)香。〕李長吉《新筍》詩:〔斫取青光寫 楚詞,膩香春粉黑離離?!秤植仍姡骸仓裣銤M凄寂,粉節(jié)涂生翠?!持褚嘤邢?,細(xì) 嗅之乃知。